Cô em gái nhỏ

Chị em gái Video là một trạm phúc lợi với tất cả các loại video tuyệt vời, phim ảnh, hình ảnh, tiểu thuyết vĩnh viễn để xem trực tuyến miễn phí.https://xyaomeisp.icu

tìm kiếm phổ biến
Khám phá gà Bố và con gái rối loạn Ủy viên Hoa Kỳ Lôri Hiếp dâm trẻ em Bão pháo bạn phát sóng trực tiếp Đài Bắc Nana vườn ươm thơm 18 Bị cấm Giáng sinh rực rỡ Đồng phục cô gái Súng hổ đường phố Sữa lưới đỏ Không chứa đầy tinh trùng. Con gái phá vỡ Loli hổ trắng Khám phá toàn bộ mạng Nữ phi công tiết lộ chủ nhà chị gái Chị dâu cứng Nhẹ nhàng đánh đập Kỳ lạ chuyện Bố con bồn chồn bồn chồn bồn chồn bồn chồn bồn chồn bồn chồn Cậu bé Loli lừa dối bố bắn súng Con gái đang ngủ bị nhét vào hố Nhập vào yêu thương Nhiều bộ phận kiểm tra vụ việc của Liu Xiao Thâm Quyến Dark Network được lựa chọn Chim chóc hố Động đất ngoài trời Mẹ con nấu ăn Mũ xanh gái điếm Châu Mỹ hổ trắng Phòng tắm Play Chú chó Zhao Li Hoàng gia Trung Quốc Người vợ cám dỗ Bắn súng bà ngoại Series Cô Dâu gái điếm chị gái nông thôn Cô gái lần đầu sexy quái vật Hàng xóm lừa gạt người đàn ông lừa gạt cô gái biến thái mẹ Vùng giải phóng người vợ điếm vườn ươm Tình Yêu Mẹ Tấn công nước Mùi hôi b Hôm nay ăn rau Chất lượng cao chất lượng tuyệt vời Chất lượng cao Chất lượng tuyệt vời Chất lượng tuyệt vời Chất lượng tuyệt vời Chất lượng tuyệt vời Chất lượng tuyệt vời Zhang Yong Yong Cửa zztt đen cô gái bột Đen nội thất Bố bắt tôi UCSD bột khoai tây chị gái Cuawei trực tiếp cắn một miếng cà rốt được làm để gọi là cha Trò chơi cho thấy làn da trắng rực rỡ yêu lột gà tây nữ sinh viên Hình ảnh cô gái hổ trắng Phụ huynh chia Nhóm trẻ em Trẻ sơ sinh đi tiểu và thủ dâm Cầu thang chụp ảnh mạnh lên mẹ ngực lớn Hiếp dâm bạn gái Chị em ốm Hiếp dâm chị họ thiếu nữ xấu Dễ thương 18 Bông đít béo Bắt đầu từ tôi và con gái tôi. bé gái bay đôi Nhập trẻ vị thành niên

Chiếc gươm lưỡi lưỡi lưỡi 43

Đánh giá mới nhất:8.0
Số lượt thích cao nhất:141012
Cập nhật thời gian: 2024-11-24 05:30:09

  

最终章




李逍遥回想刚才凶险的一幕,只觉侥幸之极。倘若那林威武艺高过了赵灵儿,自己势必要出手相救,那样一来,便不会发觉后来的林忠,结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等了半晌,见四周再无动静,当即提着林忠摸出院子。来到一处荒僻之地,将林忠往地上一丢,低声说道: 忠叔,这可对不住了,今晚之事干系重大,只好委屈你老人家啦。 林忠嘴里发不出声,拼命眨眼。李逍遥抽出长剑,抵在他胸前,解开他被封的穴道。林忠长出一口气,脸色苍白,嘴唇不住颤抖,却说不出话。李逍遥心下犹豫,不知将他如何处置。过了好一阵子,只见他两眼望天,口中喃喃自语道: 唉,冤孽!冤孽呵! 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李逍遥心中一软,收回长剑,道: 罢了!你老人家立个誓来,只要不说出今晚之事,我便饶你不死。 林忠抹抹眼角,坐起身来,叹了口气道: 姑爷,我不怕死,你……最好一刀将我杀了。唉,原来一桩事在心里憋得久了,当真会让人疯掉。 李逍遥听得莫名其妙,暗想: 你这老头确是疯了无疑。否则怎的突然胡言乱语起来?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满腹的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林忠喘息片刻,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哑着嗓子道: 姑爷,我本要到马厩取些东西,不想却撞见了……唉,适才的事,你……你都瞧见了? 李逍遥点点头。林忠长叹一声,道: 冤孽呵!真是冤孽…… 李逍遥心道: 你有甚么狗屁冤孽?老子一晚上险些戴了两顶绿帽,老婆又失手杀人,怎么,你还会冤过了我? 林忠道: 今晚之事,老奴虽未亲见,可也能猜出个大概。唉,林家这十几年来,出了多少希奇古怪之事,也只有我一个人尽晓。姑爷,老汉今年六十六岁,都说 人生七十古来稀 ,我还有几年好活?只是这些事憋在心里十五年啦,憋得人实在要发疯。你……你肯先立个誓,我便说与你知,只是这事只能你知我知,倘若由你口里再传给旁人,你就……不得好死。 李逍遥见他神色凝重,不由得心中好奇,暗想: 不知是甚么了不得的大秘密,非要我赌咒发誓,才肯说出。莫非丈母娘对我有那么点意思,请你传话?又难道水灵珠在你这老头手里?

依言立了个誓,又想: 倘若不是秘密,我揪光你满嘴胡子。 林忠见他应声发誓,毫不迟疑,登时面露微笑,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说道: 姑爷,老奴一生甚么人没见过?甚么事没经过?你……是个好人,小姐跟了你,总算有了个好的归宿。唉,我看着她自小长大,她心里面喜欢你,我看得出的……看得出的…… 他这件事憋在心里足足十余年,总想找个人一吐为快,这时话到嘴边,却又犹豫起来,连说了几遍 我看得出的 ,却不肯再说。

李逍遥心下焦躁,道: 是。你老人家也是好人,我一样看得出的!看得出的! 心道: 原来我是好人,怎么从前却没听人说过? 林忠道: 姑爷,适才我来得晚,没见到林威那狗贼如何死法,也不想知道。可是这狗贼死得好!他早先不过是个混迹江湖的泼皮无赖,因为犯了案,几年前躲来这里。按说是林家收留了他,这狗贼本该知恩图报,谁想他……他无意中得知了一桩秘密,竟然以此要挟夫人,和他……和他……呸,这该死的狗贼!夫人被逼无奈,这才不得不同他做那丑事……唉,这种种的情由,实在都是为……为了小姐啊! 这事说起来已是十五年前,林家还在做镖局的营生,掌家的是大爷镇南。那一年……大小姐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娃娃,生得白白胖胖,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李逍遥听他蓦然说起旧事,心中一动,暗想: 十五年前,那不是我爹陷在拜月教、皇甫大哥托镖的那一年?莫非这秘密当真跟水灵珠有关? 林忠接着说道: ……有一天,大爷同几位把兄弟在花厅喝酒……是了,我忘记说了,大爷最爱喝酒,一喝起来便没日没夜,由晌午直喝到次日天亮,那也是常事,眼见那天也没甚么两样。天快黑的时候,我带着人在庄里巡视,大爷突然派人唤我过去回话。 我不知是甚么要紧事,一路小跑来到花厅,还未进门,便听见大爷的笑声传了出来。

那厅里原有四五个相熟的朋友,这时候每人脸上都像搽了人血,红得十分厉害,只怕已喝了不少的酒。他们听见脚步声响,一齐转头来看。这其中有一个人脸色苍白,坐在大爷身边,我却从未见过。大爷看见我来,很是欢喜,说道:啊,忠叔,你来了。 拉起那人的手,笑着说: 忠叔,你老人家赶紧过来看看,认不认得他? 我听大爷这样说,便又细细打量那人,真的有些面熟,却实在想不起在甚么地方见过。我摇头说认不出了。大爷哈哈大笑,说道: 这是天南啊。

怎么,忠叔,你认不出他了? 我吃了一惊,这才认出他果真就是二爷天南。

李逍遥奇道: 二爷……天南?那不就是林前辈了? 林忠点点头,道: 是,林家这一辈有兄弟二人,大爷叫做镇南,二爷叫做天南。大爷一向跟着老爷习武,住在苏州,二爷却自幼便给送到青城派学艺,我也是十多年没见过啦。他离家之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现下却长得比我高出一个头,我自然认不出了。

李逍遥想起曾听皇甫英说过,当年林家镖局的总镖头确是叫林镇南,他还有个弟弟林天南。原来这林天南是青城派门下,十五年前才回到苏州。当下 嗯 了一声,点了点头。

林忠道: 天南二爷回家,大伙自然都很喜欢。可惜老爷、老太太过世得早,不然一家人团聚,那更是天大的喜事,只怕也……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大爷见到二爷,喜得像得了甚么宝贝,拉着他连喝了三天酒。兄弟俩这般亲厚,我这老仆也偷偷替他们高兴。可是没过多久,我渐渐瞧出二爷心里有事,大伙都在的时候,还不大看得出,每次他一个人独坐,就总爱呆呆发愣,不知在想些甚么,脸色也不知不觉变得吓人。我……我不知怎的,有些怕见二爷,而且似乎旁人也是如此。 过了没多久,有一天大奶奶炖了参汤,大爷正同人喝酒,很不高兴,说参汤有甚么好喝?教我去端给二爷。我独个儿一人来到二爷住的院子,屋里却没人。我刚要端了参汤回去,突然听见院子后面有奇怪的声响。走过去一看,见不知甚么时候,那院子后面围起了一圈木栅,养了十几头恶犬,每头都有牛犊那般大,模样很是吓人。我进来的时候,二爷正在用那十几头恶犬练功,没见到我。

他……他就在木栅里跳来跳去,伸手到一头恶犬的脑瓜顶上轻轻一拍,跟着跃到一旁,再去拍另外一头,身形快得好像旋风一样。那十几头恶犬吠来吠去,追着他咬,却始终咬不到他一片衣角。我虽然不懂武功,看不出甚么名堂,可也猜到那多半是一种极高深的功夫。 我看见有这么多恶犬,吓得两腿发软,不敢走过去喊他,可也没力气逃开,只好傻呆呆地站着。过了约有一柱香的辰光,二爷这才飞身跃出木栅,哈哈大笑道: 大哥,你从前事事比我顺,样样比我强,爹爹妈妈都喜欢你,讨厌我。可是这功夫你会不会?你又敢不敢教我在头顶按上一指了? 我吃了一惊,心想: 大爷明明在外面喝酒,怎会到这里来了?二爷的口气又为甚么这样不客气? 正摸不着头脑之际,木栅里有一只狗突然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四条腿抽了几抽,竟……竟然死掉了!我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出了何事,正要拼命逃走,却见那其余的十多头恶犬也纷纷尖声惨叫,倒地而死。

二爷跃进木栅,随手抓起一只死狗, 唰 的一声扯下头皮,血淋淋地提在手上,而后眯着眼,在死狗的头骨上摸来摸去,嘴里念念有词,不晓得在说些甚么……

李逍遥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暗暗心惊。原来林天南的武功有两样最为霸道,天下皆知,一样剑法叫做 七绝剑气 ,另一样手上的功夫就是 气剑指 了。

林天南轻轻一拍,便能震得恶犬头骨碎裂而死,这 气剑指 的威力之大,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林忠接着道: 我那时吓得浑身发抖,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二爷学的是青城派功夫,听说那青城派是名门大派,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怎么这功夫却如此吓人? 我这一怕得厉害,就忍不住叫出了声。二爷抬头看见是我,笑着说道: 忠叔,原来是你老人家。你几时到的?我怎么没听到?你会武功,是不是?

眼前突然一花,不知怎的,二爷已窜到我身前,伸手捉住了我的手腕。 二爷生得白白净净,满脸斯文之相,好像一位白面书生,可是力气却大得惊人。是啊,我那时吓得傻了,全没想到,若是他力气不大,又怎能转眼便打死了十几头恶犬?

我只觉似乎有一条烧红的火钳,狠狠烙在自己手臂之上,痛得大叫起来。我心里明白得很,我哪里会甚么武功了?多半是二爷练功太过专注,因此才未听到我的脚步声。我很想把这番话说给他听,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一句: 二爷,别……别杀我!别杀我!他说到这里,双眼死死盯住李逍遥,目光中充满了惊惧,仿佛对面站的这人不是如今的新姑爷,而是十五年前的林天南。

李逍遥只觉毛骨悚然,打了个寒战,拍拍他肩头,宽慰道: 放心,他……

他不会杀你。 林忠定了定神,道: ……是呵,二爷的脸色虽然吓人,可是他小的时候,我亲手抱过他,他总会记得的,又怎么忍心对我下此毒手?他没做声,只是看着我笑,他……他笑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过了一会儿,二爷放开我,脸色变得铁青,不再对着我笑,可是我的手臂却也不再火烙一般的痛了。

二爷喝过参汤,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嘱咐我不要将看到的事说给外人听,尤其是……是大爷。 这件事过后,我心理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有一天晚上,大爷替朋友饯行,招了七八个伙伴在前院喝酒。二爷身体不适,早早便回房休息了。喝到半夜时分,大爷兴致突发,想起密窖里还藏着一坛好酒,嚷着要我去取。我来到后院大奶奶住的地方,叫了几声门,没人答应,突然呼的一声,头顶上有条黑影掠了出去,好像一只大鸟一般,定睛再看,却看不到甚么了。 我吓了一跳,明明不是自己眼花,怎么却又看不到那东西的去处?

想起前些日子街上传说,有人在城外的涂山中发现了蛇妖,还害死两条人命,心里更是害怕,赶忙招来护院武师。我想:大爷在前院喝酒,大奶奶身子娇弱,又不会武功,她一个人睡在后院,别出了甚么意外。大伙儿闯进屋去,站在卧房门外大声叫喊。大奶奶过了半天才打开门,脸上白得没半点血色,说是刚才一直睡得很死,没听到甚么动静。可是她没留意,大伙儿也全没留意,她……她睡的床下有个东西露了出来,是一只靴子。那靴子我却认得,就是……是二爷最近脚上穿的…… 李逍遥听得不觉动容,失声道: 啊,那位大奶奶,是……是……

伸手向林夫人别院的方位一指。林忠缓缓点头,道: 不错。 李逍遥长叹一声,黯然无语。林家堡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林天南更是南武林盟主,地位尊崇,谁知家里却出过这般不堪的旧闻。这林忠在林家为仆甚久,忠心无二,想来也不会编造这样离奇的故事毁谤主人。可是不知怎的,李逍遥听他说得越多,心头的谜团便越大。

沉寂片刻,李逍遥道: 忠叔,林家镖局那位大爷林镇南,现下却去了哪里?

林忠道: 大爷……唉,二爷回家没过多久,一天夜里,镖局子里突然来了位客人,指名要见大爷。大爷同他单独谈了一阵,第二日便说要出趟远门,临走时吩咐,家中的一切暂由二爷做主打理。可是这一走,就……就再没有回来。

李逍遥听他之言,果然与皇甫英所说若合符节,心知这位林镇南的去向至关重要,多半与水灵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心中不由大为激动,一把攥住林忠的手腕,颤声道: 那林……林镇南走前,一定还留了甚么话的。你老人家仔细想想,可千万别有甚么遗漏。 林忠摇头道: 姑爷,当年之事委实太过离奇,我不时就会想起,少说在脑子里转了也有几百遍,绝不会有半点遗漏。 李逍遥眼珠乱转,心下不住盘算: 十五年前之事,林家堡多半只有林天南和林夫人晓得,我怎生想个法子,从他二人的嘴里探出些消息? 蓦地里想起一事,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 咦,不对,不对!照你的话,林……林大小姐岂不成了林镇南的女儿,她……她…… 他接着想说: 林镇南离家之时,她少说也已四、五岁了,难道会忘了自己的亲爹是谁? 林忠早知他意思,点点头道: 嗯,起先我对这事也百思不得其解,按说四、五岁的孩子,爹爹的模样即便忘了,也总不会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忆念。直到几年之后,有一次无意中听见夫人同二爷说话,这才晓得了原委。原来二爷在大爷失踪之后,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林家的主人,他不愿小姐总是吵着找爹爹,便喂她吃了一样甚么东西……啊,是了,似乎是叫做甚么 失魂散 的。打那以后,小姐对先前的种种事情便全然不记得了。 大爷一去半年,绝无音信,大伙本也焦急万分,四处去找,可是日子过得久了,心也就凉了,渐渐忘了林家曾经有过一位镇南大爷。两年以后,二爷将镖局解散,家中的下人也一个个辞退,更无人知道从前的事啦。唉,二爷他……他既是一家之主,喜欢同大奶奶住在一起,谁又能说得出甚么了?时候一长,家里慢慢都换了新人,大伙只认识如今这位林夫人,哪还记得从前的大奶奶?二爷之所以把我留下不辞,那多半还是看在我年纪大,嘴巴严,对林家又忠心耿耿的面上,否则,我……我只怕也没缘同姑爷你说这番话啦。 他想起旧事,心中伤感,怔怔地出了会神,这才接着道: 那狗贼林威,也是无意中偷听到小姐的身世,便以此来要挟夫人。

夫人若是不肯同他……同他……他就要将这些事说给小姐。我原想豁出这条老命,跟他拼了,可是那狗贼会些功夫,又很是狡猾,我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又那里拼得过他?没的给林家再惹祸事。现下好在有了姑爷你,你……你看在小姐面上,务必要将大爷找了回来,将这段不白之冤公布天下啊。 李逍遥听他说一番话得入情入理,料想不是凭空编造,心中的震惊实是无以复加。林天南为人恬淡,性情谦冲,在江湖上声望颇高,林夫人也是温和恭顺,美艳无伦,想不到却做出这样的事来。那林镇南失踪前夜所见之人,十有八九便是皇甫英了,他保送水灵珠前去余杭,中途又出了甚么意外?怎么会一去不归?林夫人这十几年来,原来每晚陪的都是自己的小叔子,这可又是一件天下奇闻了!

他想到林夫人,不由得心中一荡,暗道: 老子这位丈母娘生得貌美如花,那是不必说了,想不到脾气竟也这般古怪。都说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却偏偏喜欢自降一级,真是要多希奇有多希奇。她本是林家的主母,林镇南的大夫人,偏生同小叔子不清不楚,抢着要做二夫人。待到老公失踪,终于得偿所愿,做成了二夫人,却又没了胃口,转去和林威那王八蛋勾三搭四,改做马夫的婆娘。他妈的,说不定哪天她突然有了兴致,想尝一尝自己女婿的滋味,嘿嘿,真有这等好事,可万万不能便宜了旁人。 他想着某日终于得到林夫人,两个人男欢女爱,卿卿我我的旖旎之态,不禁悠然神往。倘若此时林天南再来逼他做女婿,只怕当场便会答应也说不准。才欢喜了不大工夫,突然想起林月如是林夫人亲女,这位丈母娘大人便是再如何无耻,要她同自己女儿争抢丈夫,这事只怕都大违常理。想到了这一节,又不禁丧然若失。

林忠见他呆立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而面露微笑,忽而咬牙切齿,那自是在筹划复仇大计,不敢贸然打搅。等了半晌,试探着问道: 姑爷,你……这会儿心中可是已有了计较? 李逍遥微微一怔,含糊答道: 嗯,这事当真有些棘手。这样罢,你老人家先回去休息,待我打算好了,咱们再做理会。

林忠见他答应帮忙,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激。他多年心事积郁,终于向外人倾吐出来,只觉胸中畅快无比,拉着李逍遥的手拍了又拍,嘱咐几句,这才兴冲冲地去了。李逍遥也转回住处,一路心下盘算,想不出甚么可行的法子,可以问出林镇南的下落。他虽然机灵过人,可是毕竟阅历尚浅,遇到这种头绪繁多之事,立时便觉无处下手,没了主意。

回到房中,再也懒得去想,一觉睡到天亮。次日起床,梳洗穿衣,用过了早饭,林天南唤他到客厅说了半日话,无非是商量结婚事宜。李逍遥随口敷衍,心里却想着他逼走亲兄、霸占大嫂之事,不免态度上着了痕迹,惹得林天南也有些莫名其妙。

挨到晚饭过后,练了会儿功,见已夜深人静,依旧携了长剑摸出房来。李逍遥心下核计,不知林天南今晚宿于何处,只得仍奔林夫人别院。是夜天气愈加阴沉,星月俱无。行至中途,忽见一条人影迅捷无伦地自西驰来,在一棵树下停了停,又顺小路折而向南。李逍遥心中一动,脚下加劲。他自修习过蜀山派内功,轻功颇有进益,可是那人似乎更为了得,一个起落便有三丈远近,追不多久就失去了踪迹。

正在懊丧之际,突然鼻尖上一凉,落下一滴雨珠。李逍遥仰头望天,心中窃喜。原来他前晚翻看李三思所遗手卷,记得上面写着一句: 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 说的是风声雨声可以掩盖行藏,是以风、雨天气,最宜夜行。而月明雪深,踪迹极易给人发现,都不宜作案。正想着,那雨滴三点两点,接连落在颈中,顷刻间越发密了。

来到林夫人别院,李逍遥站在院外张望,见卧房里亮着灯,当下微一提气,便要向院中纵去。陡然间电光一闪,划破漆黑的夜空,只见卧房东面窗下居然伏着一人。李逍遥心中一凛,那人身穿黑衣,正自伏窗窥探,瞧身影正是路遇的夜行之人。此人武功极高,若非这道闪电来得及时,自己贸然翻墙而入,定会被他发觉。可是这漆黑阴冷的风雨之夜,怎会有个同自己一般的夜行之人来这里窥探?

林夫人到底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闪电过后,天际传来隆隆的雷声。李逍遥悄立不动,那雨越下越大,转眼间雷电交加,身上的衣服尽皆湿透,那人始终如石像般纹丝不动。李逍遥仔细打量那房舍,见卧室恰在东南角上,东、南两面皆开得有窗,心下登时有了计较。慢慢绕到后墙之外,趁着闪电过后、雷声訇然之机,双手在墙上一搭,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越墙而过,窜至南面窗下伏定。

他心中怦怦乱跳,想到近旁五尺之内,便潜伏着一个功力极高之人,那人只需转过墙角便能发现自己,惊惧之下,几乎要改变主意,转身逃开。可是静候了片刻,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好奇之心终究胜过了恐惧,扶着墙壁慢慢起身,伸舌在窗纸上轻轻一舔。那窗纸给口水浸湿,慢慢破开一个小洞,亮光随着话语声轻泻而出。

李逍遥心跳更疾,只听说话之人声音洪亮,中气充沛,正是林天南。

林天南喝了酒,口齿有些不大清楚,含混地道: 天不早啦,这雨……雨也下得大了……呵呵,这几日春意浓厚,连老天也忍不住要云雨一番,何况你我了?

夫人,你说是不是? 李逍遥凑在窗洞上向内看去。只见林天南只著一条下裤,上身赤裸,满脸通红,似乎甚是兴奋,不住在屋里走来走去。林夫人在床沿之上垂头而坐,瞧不清脸色。

静了片刻,只听她低声说道: 天南,我瞧你……有些醉了,还是早些睡罢。

林天南哈哈大笑,转身自桌上拿起酒壶,斟满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道: 不错。我……是多喝了几杯。三年啦,如儿总算寻到一位称心的女婿,我瞧着实在不错,心里……很是喜欢。怎么,你不高兴么? 林夫人默然良久,轻轻地道: 天南,你心里在想些甚么,我会不晓得?你一半是替如儿欢喜,另外一半……

只怕……只怕…… 停了停,叹一口气,却不再说。

林天南站定不动,阴沉着脸道: 只怕甚么?我……我只是心里喜欢,哪还有旁的缘故了? 林夫人并不接口,起身慢慢除下外衣,钻入被中。李逍遥虽非头一次见她身子,可是看到那凝脂般的肌肤,却仍是不禁心动。林夫人瞑目躺了一会儿,喃喃地道: 昨天如儿领那李逍遥过来见我,我……我……不晓得怎的,似乎心里很怕。天南,你过来抱一抱我。 林天南放下酒杯,奇道: 那为甚么?

走过去掀开锦被,和身倚在床头,伸臂圈住林夫人的娇躯,只觉她肌肤冰冷,微微颤抖,心下不禁惊疑。连问几句,林夫人只是不说。二人静静躺着,只听得窗外雷声交作,雨如瓢泼。

李逍遥给雨水浇了个透心凉,这时再想回头,已是不能。心下正自万分懊悔,忽听屋内传出林夫人一声呻吟。只见床上二人均已脱得光洁溜溜,林天南仰面而卧,一条阴茎直挺挺举向半空。林夫人握住他阴茎,张嘴含住龟头。林天南浑身一颤,长长吸了一口气,伸手出去,在她浑圆的屁股上轻轻抚动,慢慢滑进两股之间。

林夫人要害被侵, 啊 的一声,两眼大睁,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一声轻呼香艳无伦,直唤得满室生春。李逍遥欲火勃发,两手扶在窗棱之上,竟情不自禁的微微发抖。便在此时,只听 喀啦 一声脆响,东面长窗突然迸裂开来,窗纸似蛱蝶般纷纷凌空乱舞,一道人影如飞窜入,挺剑向床上直刺。

林天南猝然遇袭之下,犹能处变不惊,右腿在床沿一磕,揽住林夫人连滚数滚,顺势抓起床上的锦被,抖手掷出。那锦被给他贯注了内力,犹如一张吃饱风的大帆,疾向那人兜头罩去。 嗤 的一声,裂帛声响,锦被从中裂作两段,那人身形一缓。林天南左臂轻振,将林夫人送了出去,右手已于这间不容发之隙抄起一只香炉。 当当当 接连数响,火星四射,那人长剑颤动,犹如疾风骤雨般刺了五六下,均被林天南挡住,去势立衰,一个倒翻,落地站稳。

这一连串的动作有如兔起鹘落,少纵即逝,李逍遥虽未看清那人的相貌,可是这身法、剑招却再熟悉不过,正是早已练得烂熟的 水月剑法 !那最后一下连刺敌首,快愈闪电,迅捷无伦,分明是一式 雨过花红.只不过自己数载苦练,最多也只能在起落之间刺出三剑,那人不知是何许人,竟能将这路剑法使得如此神妙?

林天南这一番死里逃生,酒意都随着冷汗出了,头脑立时清醒了许多,趁着对方一缓的空当,左足踢出,足尖勾住床头搭着的长袍,轻轻一挑,取过来披在身上。李逍遥看清那人相貌,惊得大张了口,却叫不出声来。只见他身躯雄健,粗手大脚,面色甚是苍白,竟然便是自己的师父林木匠!

林夫人这时也已看清来人, 啊 的一声,扶住身边一张椅子,身躯摇摇欲坠,颤声道: 你……你……你…… 林天南脸上毫不异色,微微一笑,拾起林夫人的外袍,走过去替她披上,这才转身看着那人,道: 很好,很好。大哥,你……终于肯回来了。 李逍遥这一惊更是无与伦比,犹甚于林夫人。他片刻前认出林木匠,还道自己一时眼花,这时林天南一句 大哥 入耳,那是干脆连耳朵也不敢信了: 林天南叫我师父做大哥?那……那不就是当年的总镖头林镇南?

这……这…… 这变故委实太过离奇,教人殊难相信。林木匠若当真便是林镇南,他护送水灵珠去了余杭,这一节倒颇能说得通。可是又怎会抛妻弃女,在那荒僻的西山村里一住十五年?李逍遥刹那间一阵迷茫,林天南的话声在耳中回响,忍不住便要冲进去问个明白。

林镇南胸膛不住起伏,手中长剑轻颤,却是一言不发。

林夫人 嘤 的一声,哭道: 镇……镇南哥,是你!是你! 踉跄着扑了过去。

林镇南侧身避开,冷冷地道: 不敢。小人现下叫做林南轸,是个乡下木匠,可不是你的甚么镇南哥。 林夫人扑倒在地,哭了几声,昏死过去。林天南走过去在她太阳穴上按了两按,林夫人悠悠醒转,爬起身来,不住地哀哀痛哭。三人各在原地,都不说话。待到她哭声住了,擦擦眼角,这才看着林镇南道: 镇南哥,你……你一去十几年,头发可白了不少。名字为甚么也……也改了? 林镇南木然道: 名字、头发都变了,又算得了甚么?哪有人心变得快了? 林夫人脸上一红。

林天南道: 大哥,你才回家来,便这样对大嫂说话,岂不是太过绝情了?

林镇南望也不望他一眼,沉声喝道: 住口!大嫂,大嫂……你还当她是大嫂么?早在十五年前,你我弟兄便已恩断义绝,今天若非来看如儿,我到死也不会见你们的面! 林天南随手拉过一张椅子,慢慢坐倒,说道: 是么?那么如儿每年生日之夜,是谁偷偷躲在窗外看她?又是谁每年送她一个木人木马?……

大哥,你每年回来这里,我早已知道,等着你现身相见,也巴巴地等了十五年啦。

顿了一顿,又道: ……昨天如儿比武招亲,你想也躲在人群里看着。逍遥那孩子是你教出来的徒弟没错罢?他那手 浣花承露手 的功夫着实不差,我可一眼就认出来啦。嘿嘿,你走了这么久,还放不下这个家,连女婿都要替我找,真是……哈哈,哈哈! 一面纵声大笑,一面起身抽出墙上挂的长剑。

李逍遥心下一寒,原来林天南最初便已由身法、招式上看出了自己的来历,却始终装作毫不知情,这份心机实是教人不寒而栗。他这样处心积虑,难道都是为了对付师父么?

林镇南见他提剑在手,淡淡地问道: 怎么,你要和我动手? 林天南狞笑道: 大哥,我原本不想翻脸。你想一想,这些年我若想杀你,凭我南武林盟主的一句话,又怎会找你不到?我原以为你识趣得很,今生再不会回来,可是今天这一看,我一个好好的家眼看着就要教你弄得不像样啦…… 林镇南眼望窗外,喃喃自语道: 你的家?嘿嘿,你的家……你的家…… 陡然间身形一晃,猝然发难。他原本距林天南足有两丈多远,可是不见他身动肩摇,倏地窜至林天南跟前,挺剑便刺。

林天南横剑一拦, 铮 的一声,双剑相击。李逍遥只觉眼前一花,不知怎的,林天南竟已转到林镇南身后去了,行动之快,直如鬼魅。林镇南万料不到多年未见,自己这兄弟的武功竟已精进如斯,适才偷袭之时,自己已倾尽全力,兀自不曾伤他分毫,此刻见他信步腾挪,趋退若神,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惊惶中一招 天涯回眸 ,身子前冲,反手一剑刺出。

林天南飞足踢去,正中剑身,将长剑踢得荡起老高,顺势一掌打向林镇南后心。林镇南只觉背心奇寒彻骨,知他使出了 青城派 的绝技 气剑指 ,疾聚全身真气,右足在桌上一蹬,借力左闪,百忙中还了一剑。只听 嗤 的一声,背上一凉,一片衣衫给林天南扯了下来。

林夫人连叫: 住手! 两人斗得性发,只是充耳不闻。

林天南立意今晚除掉这个大哥,是以下手都是杀招,瞬间便占得上风。林镇南早将生死置于度外,虽然明知不敌,却也毫无惧意,见对方剑掌凌厉,力道雄强无比,当即连换了三四路剑术,招招尽是拼命的打法,一心想要同归于尽。李逍遥从未见过这等顶尖高手的生死相搏,只看得目眩神摇,惊心不已。

斗得片刻,只听 嗤 的一声,林镇南窥个破绽,一剑挑去,将林天南袍襟斩落半幅。哪知林天南此举正是故意,身形侧转,右手往他头顶拍落。林镇南举剑上削,突然左侧一剑攻到,来势极快。他刚一侧身避开,林天南跟着迎面一掌,迅若雷电。林镇南举掌挡格,身子一晃,陡然间胸口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舞,已中了一记 气剑指.林镇南左刺右劈,疾攻四剑,将对方迫得退开,跟着噗 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 气剑指 何等厉害?一触之下,林镇南胸骨立碎,再也握不住剑柄, 当啷啷 长剑落地。

李逍遥见师傅受伤吐血,只觉浑身血液上涌,双掌凝力,忍不住便要破窗而入。忽听林夫人叫道: 住手!你们……你们再不住手,我先死在这里! 抢过去抓起地上的长剑,横在颈前。

林天南一呆,退后几步,慢慢将长剑横放在桌上。

林镇南试着提了提气,闷哼一声,只痛得额头上冒出颗颗汗珠。林夫人哭叫道: 镇南哥,你……你怎么样? 林镇南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林天南看着林镇南,一字一顿地道: 大哥,十五年前,你不肯回来,那很好,很好……可是你现下为甚么又回来? 林镇南静立片刻,调匀了呼吸,说道: 这里是我的家,我自然想来便来。 林天南道: 你的家?哈哈!从前有爹娘宠着你,这才有了这份家业,有了天仙一般的妻子,又生下个讨人喜欢的女儿。

你自己有甚么了不起?从前你总是说,全天下有三样最爱的东西:老婆、女儿、镖局,是不是都给我夺了去?哈哈,现下你又添了个宝贝徒弟,不也成了我林天南的女婿?你又能如何?我晓得,只要你还活着,就……就见不得我好,这不是又来搅我的好日子了! 他越说越怒,猛地一掌拍出。砰的一声,那红木方桌给他掌力震得四分五裂,茶壶、茶杯跌个粉碎。

林夫人浑身一颤,定了定神,突然走过去扶住林镇南,转身向房门走去。林天南一惊,喝道: 你做甚么? 林夫人道: 我的丈夫回来啦,我要跟了他走。

林天南怒道: 混帐!混帐!我是一家之主,我……我是武林盟主!没我的话,你怎敢说走就走? 林夫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道: 十五年前,我自己做下错事,可也受尽了煎熬,还不够么?你不许我走,我还是要走的。你是武林盟主,你的武功好,没人打得赢你,你若不喜欢,大可以一剑将我们杀了,可我仍旧要走。 脸上毫无惧色,转身又行。

林天南额角上青筋暴起,一弯腰,拾起长剑,喝道: 你……你说甚么?你敢再说一遍! 林夫人头也不回地道: 我说,我从前错了,现下明白了,悔悟了。你今天就算杀了我,我也要陪着自己的丈夫…… 话音未落,林天南突然嗔目狂叫,手中长剑奋力掷出。他盛怒之下,倾尽了全力,这一掷的势道何等刚猛?

噗 的一声,正中林夫人背心,长剑登时穿胸而过,直没至柄。屋里屋外,四人同时惊得呆了。林夫人慢慢转过身,看着林天南,讶然道: 你……你……

伤处血如泉涌,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林镇南向后倒退几步,晃了两晃,也是一交坐倒。

林天南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呆了一呆,大叫一声,抢上前去。他一时冲动,伤了林夫人,心中的懊恼悔恨,实是无以复加。当下出手如风,连点了她背上几处穴道,先行止血,而后小心翼翼抽出长剑。这一剑透胸而出,伤得极重,眼见林天南武功再高,却也救不活她了。

林镇南爬过来抱住林夫人,叫道: 阿月!阿月! 想起从前的恩爱,心中酸楚无限。林夫人慢慢睁开眼,勉强冲林镇南一笑,道: 镇南哥,我……我对你不起。你一走十五年,不肯回来,不晓得我有多悔……昨天如儿带了李逍遥来看我,我……我心里突然很怕,原来他是你的徒弟,怪不得了……怪不得了……

喘息一阵,又道: 镇南哥,如儿长大了,我却看不到她嫁人的那一天,你说是不是好遗憾? 林镇南点点头,霎时间恩仇尽泯,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直淌下来。

林夫人转过脸去,看着林天南道: 天南,老天爷眼睁睁看着你害了我一世,到头来终于又教我死在你手里。可是……可是我不恨你。现下请你……请你把我的琴拿给我。 林天南脸色凝重,连声答应,三步两步奔了出去,片刻便捧了瑶琴回来。林夫人大口喘息,望着林镇南道: 镇南哥,你心里定要奇怪,干么这时候拿琴过来?我……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你不想听我弹那首 长相思 么?

你从前最爱听的,是不是?十五年啦,我每日都要弹上几回,可惜你离得太远,却听不见的。我……我现下就弹给你听…… 挣扎着爬起身,盘膝坐了。

林镇南泪如雨下,只听丁冬一声,琴弦轻颤,林夫人慢慢弹奏起来。屋外大雨如注,却掩不住低沉的琴音。李逍遥呆呆地站在窗外,只觉那曲调微婉清妙,似悲似怨,如泣如诉,听得人心也碎了。

林夫人弹奏片刻,头脑中一片晕眩,渐渐合上眼皮。这支曲子不知已奏过几千几万遍,熟悉得再也不必睁眼去看。可是不知怎的,此刻指间沉重无比,那细细的琴弦竟似不啻千钧之重。她瞑目运指,面露微笑,仿佛看见了天下间最美的事物。口鼻之中,鲜血却在不住淌出,一滴滴都落在襟前,远远望去,恰似盛开了一丛火红的杜鹃花。

林镇南心如刀绞,突然间喉头一热, 波 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那琴音陡然间一颤,突然由低转高,尖利跳脱,仿佛一头盲了眼的青鸟,在屋中疾上疾下,乱撞乱飞,直欲破窗而出。李逍遥的心也跟着那琴音跳动不休,几乎跃出了胸腔。琴音拔到极高,连转几转,似乎再也无以为继,只听啪的一声,琴弦迸断,林夫人身子一歪,慢慢软倒。

屋子里二人有如石像一般,凝立不动。窗口破处不时吹进一股强风,挟着冷冷的雨点,吹得灯影闪烁飘忽,便似二人心境般飘摇不定。

李逍遥心下凄然,不敢相信这位千娇百媚的美人竟这样地去了。蓦地里想起那幅嫦娥奔月的画来: 是了,是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晴天夜夜心。她做了错事,自知对不起师父,只怕这十几年来日日悔恨,眼泪也哭得干了。 林镇南眼中含泪,两手托住林夫人的身躯,慢慢站起身来。林天南双拳紧握,喉结一上一下,疾速滑动,哑声道: 大哥,你……你…… 林镇南迈步直行,恍若未闻。 砰 的一声,碎木支离四飞,门板给他撞出一个数尺宽的大洞。林镇南身躯微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更不停留,出了房门,纵身一跃,飞一般去了。

李逍遥向屋内一张,见林天南呆望着房门上的大洞,神情委顿,一动不动,只片刻工夫似乎便苍老了十岁。心知他剧变之下,心神激荡,两耳有如失聪一般,纵有再好的内功也听不到外面动静。当下慢慢退到墙边,越墙而出,心道: 师父给林天南这狗贼打了一掌,受伤不轻,我看看他去。 展开轻功,循着林镇南去向追了出去。

此刻夜黑如墨,豪雨倾盆,偶尔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见狂风吹卷雨点,斜飞横窜,漫天乱舞。李逍遥冲风冒雨,奔到庄门附近,忽听有人嘶声大叫: 啊,蛇妖!是蛇妖!……南院里来了蛇妖!来……来人呐!快来人呐! 过得片刻,远处也隐隐传来呼喝之声。

李逍遥吃了一惊,心道: 这里怎会有甚么蛇妖? 想起赵灵儿住在南院东厢房,更是心焦,顾不得再追林镇南,当即兜了个圈子,折回后园。来到南院拱门外,远远便见廊庑下有人高举火把,四下里影影绰绰,站着二十多人,东厢房里却是黑洞洞的,全无半点光亮。李逍遥奔到廊下,见厢房门前立着五六名大汉,手持刀剑,都是林家值夜的护院。一群丫鬟、老妈子更在五人身后散开,看见李逍遥到来,欢声叫道: 好了,好了!姑爷到了。 李逍遥不见赵灵儿同刘晋元,伸手拖过一名护院,喝问: 屋里的人呢? 那护院结结巴巴说不明白。众人壮着胆子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乱说一通,李逍遥听了半天,越听越是糊涂。身后有人低声喝道: 都给我让开! 人群向两旁一分,林月如手提长剑,快步而至,看了一眼李逍遥,问道: 赵姑娘呢? 李逍遥急得满头大汗,道: 只……只怕还在里面。 林月如皱了皱眉,向众人道: 都退远些。

众人依言退开。林月如抢上两步,飞起一脚。只听 砰 的一声,房门大开。

众人见屋内漆黑一片,心下害怕,发一声喊,逃得更远了。

李逍遥心道: 我也是急糊涂了,何必同这些人缠夹不清?白白浪费许多工夫。 抽出长剑,迈步便往里闯。林月如一把捉住他手臂,道: 等一等,我先进去。 向身后叫道: 火把拿来。 李逍遥手臂运劲,向外一摔,却没甩脱。

有人递过来一枝火把,林月如伸手接过,深深吸了口气,将长剑举在当胸,迈步进屋。李逍遥仗剑跟入。火光映照之下,只见屋内桌椅东倒西歪,一片狼藉,衣服等物散落满地,便如刚遭了台风一般,哪里有赵灵儿的影子?李逍遥心头一凉,叫道: 灵儿!灵儿! 林月如给火光照得两眼发花,见屋内无人,收起长剑,转身揉揉眼睛,正要招呼众人进房,忽然手腕一紧,给李逍遥死死攥住。

林月如惊道: 怎么? 李逍遥 嘘 了一声,作个手势,两眼死死盯住她身后,颤声道: 那……那是甚么? 林月如屏住呼吸,果然身后传出 沙沙 的声响,响声细弱,便似蚕食桑叶一般。她头皮一阵发麻,不敢转身,慢慢抽出长剑。

火光明灭,剑身上映出的影像也似有似无。林月如匆匆一瞥,恍惚中看见有甚么东西在身后缓缓升起,心下立知不妙,手臂一振,长剑后甩,身子向前疾冲。叮 的一声轻响,那剑不知给甚么东西磕得横飞出去,插入壁间。

李逍遥大叫一声,抢过她手中的火把,高举过头,只见屋角的屏风后,一条五色斑斓的大尾慢慢缩了回去。那长尾上鳞似重甲,通体滚圆,足有水桶粗细,似乎是一条大蛇!林月如叫道: 蛇妖,是……是蛇妖! 惊惧之中,居然略带欣喜之意。李逍遥全身寒毛倒竖,心中怦怦乱跳,暗骂: 这蛇妖是你相好的么?

叫这么响干么? 比了个手势,教她守住房门,自己慢慢转向屏风左首,足尖抵住半个打烂的茶壶,想要踢过去惊它出来。

就在此时,只见那屏风猛地一晃,便如给一只无形的大手奋力一提,竟然离地而起。李逍遥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向后跃出。只听 轰 的一声巨响,有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后墙不知给甚么东西撞坍了半边,屋内烟尘漫起,劲风鼓荡,火把登时熄了。李逍遥呛得连声咳嗽,摸黑退到门口。

过了半晌,尘埃落定,响声歇止。黑暗中只听 噼啪 不绝,却是狂风挟裹着雨点自墙洞倾泻而入,打在破裂的屏风之上。林月如拉着李逍遥,悄声问道: 看见了甚么?是……是不是蛇妖? 二人掌心相握,满手湿凉,才晓得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李逍遥摇摇头,丢下熄灭的火把,正要招呼门外送亮子进来,突然电光一闪,照得满室雪亮。借了转瞬即逝的亮光,二人这回都看得分明,果然有一条粗长的巨蟒正自穿过墙洞,向外游去。

那蟒身已半在墙外,看不到彼端,可是仅度其尾长,便已在三丈开外,实是一条大得惊人的巨蟒。二人不由得相顾失色。李逍遥心忧赵灵儿的安危,无暇多想,几下将身前的杂物踢开,冲到墙边。 喀啦 一声,头顶上响起一个炸雷,片刻过后,闪电连发,一道接着一道,照得四下里雪亮。那巨蟒倏屈倏伸,游动极快,眨眼间到得院墙之下,跟着身躯扭转,人立而起。

李逍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见那巨蟒上身肌肤光洁,胸乳高耸,竟似个赤裸少女的模样,不由得呆了一呆,失声叫道: 灵儿!灵儿! 闪电暂歇,四下里一片漆黑。李逍遥眼前晃动着那少女赤裸上身的影像,一时间心胆俱裂,暗道: 那是甚么?是一条美人蟒?是……是蛇妖将灵儿吞了下去?不,不,不,多半……多半还是我的眼花了。 惊惶中只觉香气大盛,一个柔软的身子靠了上来,却是林月如。李逍遥定了定神,心道: 外面一团漆黑,我这样追了出去,可别中了蛇妖的暗算。 只这一转念间,电光亮起,照出墙外风疾雨骤,树动枝摇,却哪还有蛇妖的影子?

李逍遥又气又急,正要纵身跃出墙洞,只觉手上一紧,给林月如一把拉住。

雷声隆隆中,只听林月如叫道: 你做甚么? 李逍遥急道: 快……快追,灵儿给蛇妖捉去啦! 林月如还未答话,忽听身后有人沉声说道: 不必追了!

火光亮起,林天南当先走入,身后一名家人举着火把,跟着又有十余名男女鱼贯而入,那屋子里登时站得满满当当,再也无处落脚。李逍遥见他眉头紧锁,脸色不豫,只当是为了林夫人的死难过。林月如叫了声 爹 ,道: 赵姑娘给蛇妖捉去啦,为甚么不追? 林天南面沉似水,目光缓缓在二人脸上扫了个来回,道: 是冬梅最先见的蛇妖,教她自己说罢。 李逍遥见人群中站着一个圆脸的丫头,神色甚是惊恐,认得是先前见过的冬梅。众人眼光都转到她面上,等她说话。

冬梅舔舔嘴唇,道: 我……刚才我听见厢房里面赵姑娘在叫,就赶过来查看,谁知……谁知…… 想起片刻前的一幕,实是吓破了胆,不敢再说。

林月如安慰道: 别急,慢慢地说,你看见了甚么? 冬梅道: 是,是。

我慢慢说。我进屋以后,看见……看见那,那蛇妖在屋子里发疯似地翻来滚去,东西给它打坏了不少。我吓得呆了,也忘了逃走。那蛇妖这时候转过身来,对着我看,我见它……它上身是个年轻女子,下……下面却是一条蛇尾,长得吓人。

它……它似乎就是……就是……赵姑娘! 她这段话说得颠三倒四,结结巴巴,可是每一个字吐得都极为清楚,绝无半点含糊。众人听到末尾一句,突然脑子里一愣,不晓得是何意思。李逍遥眨了眨眼,奇道: 甚么? 冬梅道: 姑爷,我说,蛇妖它……它就是……赵姑娘。 众人嗡的一声,退至门口,都看着李逍遥。

李逍遥面红耳赤,猛冲两步,怒道: 你……你……你他妈放甚么狗屁?一时间又惊又怒,情急之下,粗话脱口而出。

冬梅吓得连连后退,可是嘴里兀自说道: 姑爷,我,我没说谎。我进屋之时,蜡烛尚还亮着,看得很是清楚。那蛇妖光着身子,委实就是……赵姑娘。李逍遥叫道: 放屁,放屁! 眼光游动,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终于定在林天南脸上,点点头,道: 是了,我晓得了。好个林前辈,好个林盟主!你……你做的好,你……我告辞了! 手臂一振,推开林月如,嗖地跃出墙洞,疾驰而去。

他原想说: 你伤了我师父,丑事又给我听了去,只恐传出来丢脸,就来了个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猪八戒倒打一耙!是不是? 可是毕竟晓得这事干系重大,没敢说出。

林月如猝不及防,给他推了个趔趄,心中一凉,叫道: 喂,喂!你……你等等我! 便要追出。

林天南喝道: 如儿!你给我站住! 李逍遥暗暗冷笑,头也不回地去了。

屋外雨点渐稀,却仍是星星点点,下个不休。李逍遥一口气奔出林家堡,沿路查看,见泥泞中一道蛇迹宛然如新,迤俪向西面去了。当下一提气,发足狂奔,犹似足不点地,直奔出七八里远近,来到城西的大山脚下。

此刻天渐放晴,星斗满天。可是城外地僻山荒,榛莽丛生,反倒愈加难寻,最后干脆便断了线索。李逍遥心急如焚,砰地在树上打了一掌,忍不住仰天大骂。

他连日来遭际颇奇,诸事不顺,想到师父被林天南打成重伤,赵灵儿又莫名其妙地失踪,还给人冤枉为蛇妖,实在怒愤填膺,骂得更是起劲。旷野无人,他朗朗的骂声远远传了开去,回音不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叫得累了,这才住口不骂,走进左首的树林,拣个树桩坐下。茫然看看四周,林深叶密,星光难以照入,隐约看得到光秃秃的大石,以及重重的树影。他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全没半分计较,只是恨恨地想道: 林天南这老贼欺世盗名,十多年前做下恶事,如今又亲手打伤我师父,杀死林夫人,罪不可赦。此仇不报,老子誓不为人。我若不揭开他的假面,让天下人看看他的真面目,更枉了师父教我一场。 想到这里,恨得极了,又忍不住破口大骂。

过了半晌,又想: 灵儿凭空失踪,多半同那蛇妖有些关系,否则怎会这般巧?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灵儿不见,它便出来?唉,老子平时鬼点子不少,偏偏这时候没了主意,倘若这一次不见的是我,灵儿她心思细密,遇事不乱,定有法子将我找回。 想想实在心焦,起身穿林而出,顺着山势一路向上,走到一处山涧边,忽听下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之声。李逍遥心中一喜,见那山涧不深,便攀缘而下,循声看去,只见乱石中赫然躺着两个人,浑身精湿,一动不动。

李逍遥不由得又惊又喜,大叫一声,抢上前去。那男子遍身泥水,双目紧闭,似已昏迷过去。那女的脸色惨白,身躯僵硬,早已死去多时。果然便是林镇南夫妇。

李逍遥叫道: 师父!师父! 一搭林镇南腕脉,但觉脉息混乱,忽快忽慢,肌肤冰冷,若不立即施救,果然是难以挨过当晚。他伸掌在林镇南头顶上一按,催动真气。这内功虽是初练,但蜀山派乃是仙侠一流,炼气之术岂同小可?一道真气贯入林镇南百汇穴,登时全身一颤,张开双眼。李逍遥喜道: 师父,师父,你老人家觉得怎样? 林镇南目光浑浊,便似两汪浑水,盯着李逍遥看了半晌,道: 啊,是小……小李子…… 猛然间想起一事,双手一翻,抓住李逍遥的手腕,叫道: 月华!她……她在哪里?月华在哪里? 便要挺身坐起。只是他受伤极重,又强奔了十里,失足摔下山涧,已是极度虚弱,哪有力气坐起?勉强挣扎了两下,脏腑震动,鼻子里流出血来。

李逍遥心道: 月华是哪个? 但随即省悟: 是了,我这位师娘兼丈母娘的闺名叫做月华。 只觉林镇南手掌如冰,可是十指有如钢爪一般,抓得自己腕骨几欲断裂,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道: 师父,师娘她……她好好的在这里,你放心,你放心。 林镇南头颈转侧,看到林夫人的尸体,登时记起前事,喃喃地道: 啊,我忘了,我忘了。月华她……她已经…… 扑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李逍遥颤声道: 师……师父,你……你……你等一等,我这就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你等一等。 眼见半夜三更,荒山深涧,又到哪里去请大夫?

何况林镇南受伤极重,只怕连半个时辰也难撑过,即便自己赶回苏州城,请来大夫,只怕也已无济于事。心里又急又怕,泪水在眼眶里滚了两滚,掉落下来。

林镇南道: 傻小子,你哭个甚么?师父好渴,你……有没有水? 李逍遥连连点头,道: 有,有! 四下张望,抱着林镇南走出两丈,将他放到一块大石上躺倒,又将林夫人的尸体也抱过来。而后寻了一张树叶,拢作杯子,去山涧里舀了一杯泉水回来,喂林镇南喝下。

林镇南喝了几口水,精神似乎好些,仔细打量了打量李逍遥,勉强笑道:嗯,哪里学的高明内功?不赖,不赖。可……可比我这个师父教的强得多了。李逍遥将巧遇酒剑仙,蒙他传功之事说了,又讲了来苏州城的缘故。林镇南点点头,道: 嗯,我早就晓得,你这孩子聪明伶俐,今后定有一番作为。 李逍遥见他受伤极重,忙道: 师父,你别说话,先静静地躺一会儿。我……我去城里请大夫过来…… 林镇南惨然一笑,道: 傻孩子,你晓得甚么? 喘了几口气,又道: 师父……这回是不行了,天南的气剑指厉害,我打他不过。 李逍遥哭道: 你……你别胡思乱想,等伤好了,你……你……你还要教我武功……林镇南轻叹一声,喃喃地道: 武功是教不成啦,逍遥,你的性子虽然略嫌浮躁,可是秉心忠孝,是个好孩子。师父功夫低浅,没教会你甚么,有一句话,你要牢牢地记在心里。 李逍遥见他已是气息奄奄,心中酸楚,含泪点了点头。

林镇南道: 师父来西山村隐居,收你为徒,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知你自幼雄心勃勃,盼着成为一代大侠,但大侠又岂是这般容易做的?江湖之上世情诡险,人心难料。是非之间,有时甚难分辨,好人也许是坏人,坏人也许有不得以的苦衷。师父年轻时自以为得志,后来遇到一桩大事,才变得这般小心谨慎……你……你坐好了,师父将一段往事说给你听。 李逍遥脸上挂着泪珠,怔怔地点了下头。

月上中天,夜空朗彻。林镇南眼望苍穹,幽幽一叹,果然说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出来······





Bạn cũng có thể thích